又是一年過去了。新廠已經(jīng)建成投產(chǎn)了。廣播室完成了她的歷史使命,我調(diào)進了廠部宣傳科,做了宣傳干事。
廠院里已是廠房林立,綠樹成蔭。廠區(qū)南面的空地上,有一大片葡萄園。聽說原來就有,但已荒蕪了。廠里找來園藝師重新整飭。才兩年的功夫,已是果實累累。每年收獲的季節(jié),廠里便讓行政科統(tǒng)一摘下來分給大家品嘗。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品種,香香甜甜的,吃在嘴里一點也不澀。反正回市區(qū)后,我再也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葡萄。
夏天,單位又進了一批大學生。他們中間有些人家在外地。廠院原先一些臨時搭建的房子已經(jīng)不夠用了。于是,廠里又開始建新的職工宿舍。家住市區(qū)的職工也可以入住了。我們期盼著住宿舍的日子,不再整天為趕車而糾結。
另外,我和同事們趕火車上班也改了章程:非特殊情況不再乘汽車去火車站,改為步行。打那以后,趕不上火車的事情沒再發(fā)生。
為了每天從容乘車,我想讓爸爸給我買一只手表。可是那時候手表只有那種比較適合男同志戴的大殼表,我不想要,我喜歡坤表。不知什么原因,暫時不好買。
和我一起坐車的幾個同事也都沒有手表。于是,有一天我突發(fā)奇想,每天上班前把一只黃色的馬蹄表上滿弦放在挎包里。這樣,我們在路上就可以把握時間了。即使偶爾遇到不好的天氣,或者修路改道我們都不怕了。可有一次,這只馬蹄表卻鬧出了一個小插曲。
好像是那一年國慶節(jié)之前的一天,我乘坐的那班火車乘客特別多。過道上都擠滿了人。我好不容易擠到車廂中間。因為中間一般人比較少。我的挎包里放著媽媽給我做的滿滿一飯盒餃子,背在身上沉甸甸地,便隨手放在了兩排座位之間的小桌上。然后背靠著對面坐席的外側站立著。
我看到對面坐席靠窗的座位上坐著一對母女。那母親不過30出頭的樣子。小姑娘好像有六七歲,眼睛又大又亮,而且睫毛很長,翹鼻子,小嘴、尖下巴簡直像畫里畫的一樣。我心里想,“這女孩兒真漂亮!”小女孩看我在注視她,便馬上把頭藏在了母親的懷里。可過了一會,又露出臉來看著我。她媽媽說:“問阿姨好!”小姑娘看了看我,對媽媽很認真地說:“她不是阿姨,是姐姐!”
(那年我好像十七歲多一點,記得在單位下班沒事兒,我和差不多同齡的同事經(jīng)常去幼兒園看小朋友。小朋友們都管她們叫“阿姨”,卻單單叫我“姐姐”。也許我長的有點“慢”吧)
這時,列車經(jīng)過一個大站之后,車廂里的旅客變得稀疏了。嘈雜聲也漸漸平息了下來。我去了一趟洗漱間,回來時,我發(fā)現(xiàn)小姑娘看著我突然不笑了,臉上露出了異樣的表情。還趴在媽媽耳邊小聲說著什么,一邊說一邊指了一下我的挎包。
我聽到那位年輕俊秀的媽媽還說了一句:“別瞎說!”我有些詫異,連忙問她:“小朋友,怎么了?”她微笑著說:“沒什么,我女兒說你包里好像有個聲音一直在響。”“聲音?哦,我想起來了,我的馬蹄表!”我一邊說著,一邊從書包最下面里掏出了那只馬蹄表,她還在“嘀嗒、嘀嗒”的響著。我連忙在后面按了一下,聲音頓時消失了。我看到小姑娘一直盯著我的馬蹄表看,臉頰上漸漸露出了歡快地表情。我對座位上的幾位乘客說:“對不起,我忘了關聲音了。”我還給大家解釋說,我以前每次上車以后,就馬上把聲音按鈕關掉。可今天上車人一多,我把這事給忘了。
說到這里,那小姑娘說了一句話,把我和大家都逗笑了。她說:“姐姐,我剛才以為你包里有個定時炸彈呢!因為電影里的特務拿的定時炸彈和你這個聲音一模一樣!”旁邊一個中年男子也附和說:“你別說,我剛才也有點緊張呢!”哈哈!……,大家哄堂大笑起來。我也笑了,但笑容里有一絲尷尬。
好在我到站了,我背起挎包,同他們告別。下了車,我本能地回頭向車廂里望了一眼,那小姑娘正趴在窗口向我招手,用清脆的童音喊著:“姐姐,再見!”“再見!”真是個可愛的小精靈!
回到廠里,我把火車上的這一段講給了我的同事們,他們也都捧腹大笑。
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半年多,我終于有了一塊好看的坤表。不用帶著馬蹄表趕火車了。但那個小插曲和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。
還有一件事,我也至今記憶猶新。
也是這一年的春節(jié)之前,單位效益不太好,提前放假了,好像是大年二十七。那天中午,我們一行陸續(xù)來到車站,準備乘坐十二點四十分那班火車回家。我記得那天特別冷。候車室不大,早已擠滿了乘客。所以,我們只能在月臺上等候。火車進站的時間到了,可是望眼欲穿,就是看不到車的影子。緊接著,候車室廣播里傳來火車晚點一個小時的播報。大家頓時有些失望。那些扛著大包小包的的旅客無奈地又把行李從肩上放了下來。坐在上面向遠方張望著。
又過了一會兒,天氣也隨著人們的心情,變得有些陰沉,西北風肆無忌憚地吹打著月臺上的那群乘客,雖然大家都身著厚厚的棉衣,但長時間的站立,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下降。我們這些年輕人便三三兩兩在站臺上跑來跑去,倒也沒覺得怎樣。但有幾個年小孩子顯然是覺得不舒服,開始哭鬧起來。
我看到一位穿軍大衣的父親抱著一個不到兩歲的嬰兒。嬰兒的棉衣外面罩著一個斗篷,但是兩只腳不停地從斗篷里露出。年輕的父親馬上脫下軍大衣把孩子裹了起來,又緊緊地抱在懷里。可他自己單薄的棉衣卻被一陣凜冽的寒風吹起,打了個寒戰(zhàn)。我正站在他旁邊。那一刻,我的眼睛有些濕潤。
(從小在所有的親人中,我和父親的感情最深。也可能是獨生女的緣故,父親一直非常偏愛我,所以我對父親這個角色比較敏感一些)
于是,我叫上同事小王去了車站辦公室,請求他們廣播一下,讓帶孩子的旅客優(yōu)先進入候車室避寒。他們領導說我們這個提議挺好。果然,不一會兒,車站廣播室傳來:“請在候車室侯車的年輕乘客盡量給抱小孩的旅客讓出位置,我們表示感謝!”。很快有好幾位年輕人迅速走出了候車室,和我們一樣在寒風里佇立。我向他們投去欣慰的目光。
幾位帶孩子的旅客先后走進候車室。但那位穿軍大衣的年輕父親聽到廣播一開始并沒有動。最后在我們幾個同事的勸說下,才向候車室走去。
這一年年底,集體宿舍竣工了。我和另外兩位小姐妹一起入住了新宿舍,條件雖然有些簡陋,總算不用每天趕火車了。
住集體宿舍的生活也給我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。我在四個月前寫的那篇《那段難忘的青春時光》記載了這段生活的一些點點滴滴。在這里不再贅述。四年后,我調(diào)離了單位,去了主管局宣傳處工作。但在這里度過的七載歲月,那里的一草一木,一房一舍,那趕火車上班的日子讓我至今難以忘懷。